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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0章 機關參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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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平氣和的交談過後, 王玉溪與周如水之間,呈現出了一種詭異的和睦, 不如往日裏親密,卻也再非若仇敵。若即若離, 似親似疏, 叫外人摸不著頭腦, 更教宋幾篤定地認為, 堂堂瑯琊王三郎果真是個懼內的。

直是休憩了幾日,周如水才想起見謝永清。又或者說,到了此時,她才願意再去面對謝永清那張扭曲的充滿憎惡的臉。

彼時在城門之上, 謝永清心中就分明曉得,那是她此生唯一一次能夠殺了周如水的機會。只可惜, 時也命也,她終究還是錯過了天賜的良機,遂如今境況翻轉, 她終究是投入無門,成了真真的階下囚。

她忽然就十分想念幼時在謝府中的時光, 她美貌出眾,她是父親的掌上明珠,鄴城之中, 愛慕她的兒郎不甚枚舉,她原本有光明的未來,卻如今她一無所有。

她想起那一日, 父親忽然問她:“可願做二皇子婦?”想起賞花宴前,阿姐詔她入宮,拉著她的手,一改往日對周沐笙的嫌惡道:“能嫁他,你倒是個好命的。”她也自以為自個是個好命的,奈何,好夢就在眼前,一朝天旋地轉,落了個兩手空茫茫。

謝永清是宋幾親自來押的。宋幾平日裏就不是個吃素的,想他往日裏追隨公子詹,如今新君即位依舊能官運亨通,一是因了平日裏克己盡責,二也是因了娘胎裏自帶的機靈勁,慣會的見風使舵。

遂不下幾日的功夫,他倒是摸透了往日裏天驕公主與謝永清的恩怨,知曉這些個事時,他不免也有些唏噓。這些年來,他也算見多了忒會鉆營的婦人,可他倒是頭一回見識到把自個往死裏作,好好一手棋能下得如此稀爛的婦人,實是嘆為觀止,白瞎了那一張俏臉了。

這般,他待謝六更是生疏了許多,從牢裏領她去驛站時更是面無表情,那冷厲的模樣,與往日裏殷情簡直是天朗之別。

謝永清在牢中雖已是受盡了冷眼,見他如此變臉,卻仍是覺著齒冷。這時刻也眼見是死到臨頭了,就更未有甚麽收斂的必要了,遂她冷冷地盯著宋幾,張口便十分刻薄地說道:“宋大人不是口口聲聲道心悅於我,只我願垂眸,便是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的麽?卻怎麽今日裏連笑臉都收了,只想著公事公辦?半點往日的情分也無?”

她這話不說還好,一說,宋幾的臉都黑了。

實則,但凡男子都喜美色,若是美色再添上幾分柔弱,就更是會湧上那男兒與生俱來的保護欲了。原先宋幾對她刮目相看,何曾不是因她的處境,因她那欲言又止的淚。可說這話時謝六是甚麽模樣?陰陽怪氣,憤恨無禮。

如此,何來惹人憐,簡直是惹人嫌。更教宋幾想起了家中那黃臉婆的好。

遂宋幾滿心懊惱,壓根懶得理她,也根本不願與她糾纏,索性自認倒黴道:“往日是我瞎了眼,還望夫人高擡貴手。”

瞎了眼?這話可是把謝永清比的閹臟不如了。

遂這看似平淡的話,就如一把利劍似的,戳心窩子地就往謝永清面上捅來,直是叫她腳步一滯,臉色都變得死白一片了。

這世上人千千萬萬,有的遇事追問自個,有錯認錯,有罰認罰,如周沐笙,如周如水,如王玉溪,如謝蘊之,都是這般的清醒自律之人。卻有的,遇事不問己而問他人,人生總總不濟,皆因他人之故,好似不若此就過不下去了似的,謝永清便就是這樣的性子。

謝永清的劫難也多因這性格使然,如今前途路盡,她有過茫然,有過一瞬的追悔,但到頭來仍舊死不悔改,她始終在追究旁人的過錯,從不知自個的錯在何處。

宋幾的翻臉不認人叫她心中的憤慨直是沖上了頂峰,遂真見了周如水,她倒是先發制人,攀咬了起來。雙目赤紅,哪怕一旁的奴仆將她壓倒在地,她仍是掙紮著,振振有詞地對著周如水嘶聲叫道:“周天驕,你憑甚麽抓我?我父親阿姐雖不在了!我卻仍是陳郡謝氏的嫡女!我家中大伯舅父仍還在朝中做官!我陳郡謝氏仍舊是清貴世家!你憑甚如此折辱於我?”

她說這話時,牙齒咬得格格作響,好似若無制壓,她真能將周如水給撕了。

宋幾在一旁,面上原本掛著的笑都凝住,實是有些目瞪口呆,他實在是瞎了眼,竟不知世間有婦人會蠢到如此地步!

倒是周如水的神色十分的平靜,她用一種高高在上的,蔑視的目光望著謝永清,望著她張牙舞爪聲色俱厲的模樣,真是好氣又好笑。

她盯著她,柔美的面上毫無表情,幾乎是冷嗤道:“憑甚麽?就憑本宮是女君,而你是庶民。就憑你妖言惑眾險誤軍情,就憑你殺人奪名害了鄭氏一家,更莫提你狗膽包天竟敢謀害本宮!這樁樁件件,便是殺你十次都不解恨,不若此,你當你能活到今日?”

當然,也不止這些。

王玉溪來了,左衛也來了,炯七方至,便告知了周如水一個關於謝蘊之的消息。

原來,謝蘊之果然輾轉去了西境。雖是同胞兄妹,他與謝永清卻是截然不同。被除族後,他沒有半點憤慨,反是放下了世家子的矜傲,偏就去了檠朻郡。從一般的士卒做起,吃盡了苦頭,靠著自個的本事得了軍職。更他文武雙全,又能吃苦,也十分耐勞,很快就又得了檠朻郡守的看好和重用。

又新君登基後,便有一道禦令是要求各郡勘查地界,繪制輿圖上交朝廷。遂各地郡守無不嚴陣以待,待輿圖繪成,也不敢掉以輕心。念在謝蘊之深曉鄴都境況,檠朻郡守在深思熟慮之後,便派了謝蘊之負責上交檠朻輿圖之事。

便是這般,消失許久不見行蹤的謝蘊之終於在眾人面前露了面,這原就是一樁談資,哪想更大的談資就在謝蘊之至鄴都幾日之後。

想當年,謝潯一手承辦了富源村黑泥溝銀礦采辦之事,他大肆征召民夫,大肆采掘,鬧得怨聲載道,末了末了,那所謂的銀山裏卻連十兩白銀都未挖出。為此,惹得先王很是憤憤。

後頭,他時運不濟,直是被先君罷黜了官位。又因聲名狼藉,謝家長老便強召了他回祖籍陳郡,有意要革了他的族長之位。卻哪想,他運際到頭,直截就死在了回陳郡的路上,生生被人卸成了肉塊,可謂是死無全屍。

這事初起時,倒是一樁談資,只後頭就漸漸被人遺忘了。然,殺父之仇,旁人可忘,謝蘊之這個為人子的卻是不能忘的。

如今因事歸鄴,謝蘊之將公事辦的妥妥當當之後,便就處置起了私事。或許是早有準備,他竟就在一日之內,殺了三名富源村黑泥溝的壯漢,直是刳其肝而生食之,可謂十分的駭人。

為此,鄴城之中議論紛紛,這事直截就鬧到了新君那兒。新君細查,才知那三名壯漢竟就是當年誅殺謝潯之人,更他們絕不無辜,平日裏幹的也是山匪的勾當,並非是良民。又知謝蘊之孤身闖去,雖是尋仇,卻未對那三人家中的婦孺無辜下手,也是恩怨分明,冤有頭債有主了。

如此,百姓議論紛紛之際,感慨的感慨,揶揄的揶揄,有道謝蘊之是個屠夫的,也有道謝潯生了個好兒子的,有道他有罪的,也有道他無罪的。

所有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盯向了新君,新君的處置下的也快,道是按律殺人者死,那三人誅殺謝潯本就當死,然律法不及,才至於謝蘊之徇從私刑。更往日那三人殺人劫貨,本就是當被誅殺的山匪,如今謝蘊之殺之,也算為民除害。遂此事,謝蘊之雖有不當,卻當年審理謝潯案的官員才是有過。如此,謝蘊死罪活罪皆可免,倒是當年審理謝潯案的官員被連降數職,受了大罪。

念至此,周如水再次看向形容狼狽的謝六,眼中全是輕視,她一字一頓,毫不留情地說道:“你真無臉道自個是陳郡謝氏的子孫!當年你遇險茍活,顛沛流離,是鄭氏一家心存仁善好心收留了你。可你呢?你恩將仇報,殺了鄭家老兒,奪了鄭歸歡的戶籍,不光如此,為了湊集盤纏,更是將鄭歸歡賣去了妓館。如此蛇蠍心腸,實在叫人作嘔!”

說著,周如水偏過臉朝炯七看去,見炯七搖了搖頭,她了然一哼,盯向因詭事敗露唬了一跳的謝永清,冷冷一笑,繼續說道:“我與你只有怨,與你胞兄卻有情分,遂我前歲才未直截撲殺了你,為的,便是全這一份情誼。”

她說這話時十分冷漠,十分的平淡,卻這平淡之中又有著說不清的牽連牽扯。

因這細微難見的牽扯,原還一心向死無所畏懼的謝永清忽然就是一楞,她就好似在漫無邊際的汪洋之中終於拽著了一根救命的稻草,因是憤恨而爆凸的眼珠也軟了下去,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就變了態度,壓低了嗓音,望著周如水,透著一股難以言說的奢望道:“看在兄長的面上,你要饒了我?”

“或許是吧。”周如水望著她,盈盈的杏眼一漾,神情有幾分高深莫測,就在謝永清期待的目光中,她慢慢地,幾乎是用鈍刀子割肉似的繼續說道:“然,你兄長不願饒你。我將這兒與那鄭歸歡的所在之處都給了他,他選了徐州,未來鵬城。他對你失望透頂,只道要殺你剮你隨我的願。”

說著,她慢慢站起身來,走近謝永清,在她漸次絕望呆滯的盯視中,冷冷一笑,慢悠悠地說道:“我可不想臟了自個的手,既然有道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,我便也將你送去妓館好了。也好讓你瞧瞧,甚麽才是真真的折辱。”

聞之,謝永清驚鄂至極,這還不如讓她死了!

她下意識地就想咬舌自盡,卻她尚未動作,身後就是一擊,直截就將她敲暈了過去。

見此,周如水也是驚了一跳,她挑了挑眉,望向眼疾手快忽然沖上前來敲暈謝永清的宋幾,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來。

也不知是真心實意,還是別有其意,她盯著他,淡淡地說了句:“宋大人官運亨通吶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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